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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大楼耸立,建设者倒下:亿万工程款悬空,农民工身陷绝境

  37岁的程敏即将失去自己的唯一住所。因为当初四处帮父亲程武借钱给农民工付工资,工程款却一直收不到,债主起诉后,其父母名下的房子已经被拍卖,她和孩子的唯一住房也被查封,即将被拍卖。他们目前只得全部挤住在哥哥家里。

  程武及另一位项目经理陈豪曾垫资建设武汉光谷澎湃城奥山府小区。项目竣工多年,行内人士评估该项目开发商大赚16亿元,却仍有2.157亿工程款未结。通过司法途径已经确认其债权并进入执行程序,然而法院却一直扣着执行款项不予支付,就连数百农民工工资也不予发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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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武、陈豪垫资建成的澎湃城奥山府小区。巫英蛟 摄

  众多农民工多次到执行法院门前请愿维权,有农民工甚至被以涉嫌寻衅滋事而遭羁押。“保交楼,保交楼,保他妈的交楼!”程武和陈豪悲愤地说到,“我们保了交楼,谁来保我们这群苦逼包工头和农民工?回想起来真是不值得!”

  01

  垫资盖楼种下苦果

  光谷澎湃城奥山府是一个体量很大的居住项目,位于武汉东湖高新区光谷三路与高新三路交汇处、奥体中心东侧500米,总建筑面积40多万平方米,共37栋。

  案涉项目发包单位为武汉瑞虹置业有限公司(下称“瑞虹置业”),承包单位为山河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山河集团”)。山河集团实际将案涉项目交给程武和陈豪两位项目经理负责组织施工建设。

  山河集团要求程武、陈豪自行投入资金,购买、租赁机械设备和原材料,组织人员施工,盈亏由二人自行承担。在程武、陈豪的努力下,这个住宅项目几经波折,总算在2020年得以完工、竣工验收并交付使用,未形成烂尾的局面。

  然而,项目竣工数年后,仍有巨量工程款未结清。山河集团诉开发商瑞虹置业及奥山置业有限公司(下称“奥山置业”)建工纠纷案件【(2021)鄂0192民初11319号】,确认了山河集团在案涉项目2.157亿元工程款本金及优先受偿的权益,该案已在武汉东湖新技术开发区法院进入执行程序。

  程武、陈豪作为内部经营主体在黄冈市团风县法院诉山河集团的合同纠纷案件,亦确认了二人在案涉项目的权利,团风县法院确认山河集团应向程武、陈豪支付工程款一亿余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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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湖法院。巫英蛟 摄

  然而,山河集团受近几年中国房地产大环境的影响,屡陷债务风波,大小案件近万件,累计被执行的债务金额超20亿元,已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法定代表人被限制高消费,濒临破产。

  因瑞虹置业及山河集团都陷入巨大经营危机,两公司均债台高筑、处理各类型案件分身乏术。现案涉项目的应收工程款被山河集团非本项目的债权人大量协助执行,11319号案件中查封的瑞虹置业房产执行异议及执行异议之诉不断。

  程武、陈豪及跟着他们干活的农民工只能寄希望于东湖法院能优先将应付农民工工资执行到位。

  律师分析认为,如若本项目有关的资产去承担山河集团与本项目无关的、亿元的巨额债务,11319号案件的处理只能迈入死胡同、无法动步这不仅是置程武、陈豪实际出资的项目经理的“生死”于不顾,更是执案涉项目材料商,农民工及购房者的“生死”于不顾。即化解不了本项目积攒多年的大量矛盾,亦平衡、覆盖不了山河集团、发包人其他项目的债务,只会加剧案涉项目及基层政府的维稳负担,引发大面积农民工讨薪、上访等群体性事件。

  “程武、陈豪作为自负盈亏的内部承包经营主体,保质保量完成其承包部分工程建设,在发包人未出现资金问题前,未因案涉项目给山河集团造成任何不良影响。如今大楼交付,居民入住,大楼的所有建设者们却还在忍辱负重,一身债务,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02

  实际施工人无权索款?

  程武、陈豪垫资盖楼,最后以一身债务收场,出路在哪里?

  其律师建议按照贵州省2023年“以破产方式解决执行难”的思路及南通三建、南通六建等施工企业的破产思路,通盘考虑案涉项目上下游的一系列诉讼纠纷,用案涉项目资产或资产变现后的资金优先解决案涉项目债务。如不够,则依照破产保护的思路,按比例公平清偿。

  “无论是《合同法》,还是《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建设工程价款优先受偿权问题的批复》的规定,承包人均有权就建设工程折价或者拍卖的价款,优先受偿。建设工程的价款是施工人投入或者物化到建设工程中的价值体现,包括承包人应当支付给工人的工资、其他劳务费用等。”

  “奥山府项目竣工已满五年,工程款支付不到结算总价的70%,我们的进度款还没拿完。该项目的拍卖款项正是应该优先支付给工程建设者的进度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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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断有农民工前往法院请愿。受访者提供

  程武、陈豪组织人力物力财力,借遍了亲朋好友,背负一身债务去垫付工资,承担了所有,为保交楼举债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律师认为:程武、陈豪等人诉瑞虹公司及奥山置业建设工程合同纠纷一案,经历立案执行、终本执行、恢复执行、议价抵房、拍卖分配,在取得优先受偿权裁定的情况下终究没能有效执行,东湖新技术开发区法院执行局以与本项目无关的众多协执为由剥夺程武、陈豪等人的权利做法确实存在偏颇。此等做法不当有三:

  其一、将与本项目无关的债务在本项目处理,与国家保交楼、稳楼市的大政策相违背,进一步激化了房地产行业的内部矛盾,对楼市形成负面自激;

  其二、罔顾案情事实,以众多与项目无关的协执为执行依据,本项目垫资建设的施工人反而成为其他项目的经济纠纷债权人的牺牲品,于法不公。并且,对挽救建设企业起到反面影响,使企业优质项目被风险穿透,导致玉石俱焚全军覆没的局面;

  其三、有损于护法取信的法治精神建设,让在项目上实际出钱出力的人产生连坐受累的感受。实际施工人及大量农民工等人多年以来放弃群体讨说法的“维权手段”,诉诸法律翘首以盼得到的是一纸空文,建设企业其他项目爆雷,本项目无辜人员却受连坐,这就是农民工口中“法律算个卵”的根源。

  作为项目实际施工人却无权讨要工程款,这令程武、陈豪彻底绝望。“现在我们面对着大量农民工、供应商从期盼等待到围堵讨薪,我们亦家有老小,现连正常生活都无力保证!”

  03

  2000万监管资金去了哪里?

  2021年2月5日,时值春节前夕,大量农民工和供应商自发组织去瑞虹置业办公场所维权,讨要工程款。九峰派出所随后出警,现场带走农民工十几人。

  两天后,大量农民工又至东湖高新区管委会维权。在东湖高新管委会安排下,由区分管副主任组织,建设局、劳动局及公安局部分领导,山河集团方面湖北公司总经理常诚及项目承包人程武等人、陈慧林、舒玉平,奥山集团(瑞虹置业关联公司)实任副总裁徐平利等人一起会谈。

  会谈现场,时任东湖高新区建设局局长刘良涛称,瑞虹置业监管账户上有2000万元,年前可以安排支付给农民工,并由管委会组织催办。

  “刘良涛说,由于临近春节手续已来不及办,要我们春节后复工再来办理。”然而,春节后程武等人找刘良涛催办时,却被告知监管账户已没有钱。程武询问监管资金为何没有了,对方无回复。

  原本承诺用监管资金给农民工发放拖欠许久的工资,现在这2000万监管资金却不翼而飞。望眼欲穿的农民工们此后又只能指望执行法院。众多农民工曾多次前往东湖法院请愿,希望其分配执行款项优先发放农民工工资。但每一次都无功而返,该院至今压着案涉项目的资产不予执行,甚至有人因此而被公安机关带走扣留讯问。

  04

  数百农民工“真的扛不住了”

  奥山府存在的问题并非个案,建筑行业农民工欠薪风波从未间断。香港一独立机构的数据显示:在2024年1月1日至2月3日一个月间发生了183起群体讨薪事件,其中仅广东就发生了40起。

  不少学者认为,建筑行业频频出现农民工欠薪风波,是其层层分包的用工体系决定的。经过层层分包后,建筑工地上形成了一种临时的金字塔式的等级管理体系。该金字塔以开发商(或市政项目中的政府)为最上层,建筑工人为最下层,中间涉及建设单位、劳务公司、包工队、带工队等多层。

  工程款拖欠问题从上往下传导,形成了一条长长的债务链。债务逐级下移,最终相当一部分落在直接跟农民工打交道的程武、陈豪这类实际出资的项目经理身上。

  程武、陈豪无权分配案涉项目的执行款项,二人又早已负债累累。那么,底层农民工的工资谁来解决?

  律师称,法律保护建设工程价款优先受偿的主要目的是优先保护建设工程劳动者,主要是农民工的工资及其他劳动报酬,维护劳动者的合法权益。

  长期以来,国家就农民工问题,制定了一系列保障其权益和改善其工作环境的政策措施,特别是建立了农民工工资支付保障制度。

  国务院出台的《保障农民工工资支付条例》规定,施工总承包单位应当按照有关规定开设农民工工资专用账户,及时拨付工程款,并将人工费用及时足额拨付至专用账户。因建设单位未按照合同约定及时拨付工程款导致农民工工资拖欠的,建设单位应当以未结清的工程款为限先行垫付被拖欠的农民工工资,体现了优先保护工人工资和其他劳务费用的政策。

  在执行程序中,亦应当优先保护农民工工资的支付,在需要建设单位垫付、拨付农民工工资的情况发生时,建设单位应向执行法院说明情况,执行法院审查属实的,应当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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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行法院查封了奥山府72套房产,却至今未执行一分钱给农民工。受访者提供

  2025年2月,绝望的农民工签字画押,与程武、陈豪一起联名发出控诉,笔者摘录如下:

  “保交楼,保交楼,保他妈的交楼!我们保了交楼谁来保我们这群苦逼包工头和农民工?回想起来真是不值得,几年来痛苦不堪,抱着做工程发财的梦,到众叛亲离,到东躲西藏连农民工都不如,被人逮到还被骂冒得卵用,不敢拼命,活着爬卵……

  “曾经和我们的农民工兄弟们坐个地铁都生怕被人嫌狗一样不敢高峰期乘坐,我们终于想通了要把该说的都说了,然去要把该做的都做掉!东湖高新法院的领导就真的不是人!

  “该项目现在被执行回来了数百万资金,可是被与该项目毫无关联的其他债权人申请协执冻结了,这他妈的什么法律?多年来一到关键时刻,我们总是被逼着到处想法筹钱安抚农民工,生怕出事就轮到我们这些毫无背景的包工头该死!

  “农民工不是没有去维权过,找了劳动部门,找了法院,找了政府,上过街,拉过横幅,一出问题我们就怕得要死,因为这些部门正经事他们搞不了,搞我们包工头就一捏一个准!活着难啊!

  “为什么我到今天才公开说话,是真的扛不住了,一开始安慰农民工兄弟说打完官司就有钱,后来说法院账户执行到资金了马上就有钱,后来说我们有优先受偿权马上就有钱等等各种安慰自己的说法,但是空炮放多了,农民工兄弟不信了!绝望了!

  “现在,就在东湖高新法院的账户上执行到了几百万块钱,当然比上两个多亿的工程款,这根本不算个毛!但是,我们求爷爷告奶奶只求法院可怜可怜我们,哪怕给我们每人发一分钱,我们都要磕头感谢,因为这会让我们看到希望!但是就这点请求,都得不到满足,我们真的是活着多余!我们请求救命!请东湖高新法院就每人发一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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